徐克导演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票房已经突破两亿。不过狄仁杰不拘俗礼的形象似乎与中国古代传统官僚相去甚远。宰相狄仁杰有史可鉴，而神探狄仁杰却有一位白皮肤的“父
亲”。1949年，荷兰外交官高罗佩创作了英文版小说《狄公案》，在西方大受欢迎。1970年代末，通过3位中国年轻人的努力，小说译成中文，并开始在国内广为流传，神探美名由
此传出。昨日，记者专访了那3位年轻人中的一位，现在已是四川大学教授，国际符号学专家的赵毅衡。
一中国通创造“神探狄仁杰”
“电影我看过了，那不是小说中的故事，太夸张了，高罗佩是不会写出这样的故事的。”虽然高罗佩在40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但赵毅衡仍然对这位著名的汉学家和外交官推崇
有加，“我在荷兰跟他的两个子女还有过接触。”赵毅衡说，生长在东南亚的高罗佩从小就对中国文化非常感兴趣，1943年至1945年期间，高罗佩曾在荷兰流亡政府驻重庆大使馆
工作，此时的重庆文人云集，高罗佩如鱼得水，书法、绘画、围棋、古琴、收藏无不钻研。他所著的《中国古代房内考》更是20世纪西方汉学最扎实的成就之一。而真正让高罗佩
声名大噪的，则是一部侦探小说《狄公案》。
高罗佩发现，那时的中国读者喜欢读西方的侦探小说，尽管其中大部分在西方水平很低。同时，一个西方的文化事件刺激了高罗佩，也给了他启发，那就是欧美国家一直燃烧
的“福尔摩斯热”。英国作家柯南道尔用曲折离奇的虚构故事，描绘了一个个引人入胜的悬案，这种笔法高罗佩是熟悉的，而且高罗佩也认为他可能会拥有比柯南道尔更好、更有
文化韵味的素材——那就是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
这时，高罗佩偶然读到一本清初公案小说《武则天四大奇案》，这一看，机会来了。他索性把《武则天四大奇案》用英语翻译成英文，沿用主人公狄仁杰，又用英文写了《铜钟案》
——这就是《大唐狄公案》最早的几篇。只是连高罗佩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后来，高罗佩在《大唐狄公案》自序中用中文写道：“逊清末季，英国柯南道尔所著《福尔摩斯探案集》被译成华文，一时脍炙人口。嗣后此类外国小说即遍传禹域。甚至现
代人士多以为，除英、美、德、法四国所出者外，全无此类述作。果尔，则中国历代循吏名公，岂不含冤于九泉之下？盖宋有《棠阴比事》，明有《龙图公案》，清有狄、彭、施
、李诸公奇案，足知中土往昔贤明县尹，虽未有指纹摄影以及其他新学之技，其访案之细，破案之神，固不亚于福尔摩斯也。”高罗佩决意向西方人和一些沉湎于西方侦探小说的
中国人证明：中国传统的公案传奇也可以比西方侦探小说高明，中国古代法官的才智比起西洋大侦探来也毫不逊色。
于是，高罗佩不再简单地翻译，而是开始塑造他自己的“原版”狄仁杰。
在动笔之前，他对于中国古代小说，尤其是公案小说将主人公神化和脸谱化的写作手法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很不幸，中国公案小说不能像我们的侦探小说那样为人物性格的
刻划提供广阔的空间——狄仁杰是个真实的人，是唐朝有名的政治家之一，他在唐王朝的国家和外交事务中曾发挥巨大作用。中国的历史对他卓越的政治生涯记载甚详。但这样的
自传只有一个严格的实际的形象，对于狄仁杰的私生活没有记载。”这样一个备受中国人景仰的的官吏，在西方读者眼中则可能就是一个毫无个性和生活情趣的办案机器，如果这
样写必然会失败的。
他原本准备在中国出版《铜钟案》的中文本，但由于中国出版商尚未意识到该作品的巨大价值，表现并不积极，高罗佩只好先出版英文本。
没想到《铜钟案》在西方大获成功，在出版商的一再催促下，高氏只能继续收集和组织当时中国民间流传着的狄仁杰断案故事。但写着写着，他感觉故事性太差，于是干脆自己来编，这下一发不可收，一口气写了16个中长篇和8个短篇，所以有了《迷宫案》、《黄金案》、《铁钉案》、《四漆屏》、《湖中案》等。高罗佩将这些故事集在一起，统称《狄法官的破案故事》，即《狄公案》。它们在西方引起了轰动，狄仁杰遂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被誉为中国的“福尔摩斯”。上世纪80年代翻译成中文回到中国，成为“出口转内销”的经典产品。
3位年轻人带神探“回国”
1949年，高罗佩写成了第一本《狄公案》。但是此后的30年，国内对于这本在西方社会引起重大反响的小说都知之甚少。直到1979年，赵毅衡在社科院的图书馆里偶然发现了
这本英文版的《狄公案》。当时，赵毅衡还是一名硕士研究生，“当时的印象还很深刻，我记得是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赵毅衡说，这本书之所以会吸引他的注意力，是因
为全书都是英文著作，但是封面和插图却完全是中国画的风格，人物也是中国人的形象。
翻开一看，才发现是侦探小说，用很有中文特点的英文，写出一个个发生在中国的侦探故事，让赵毅衡读得爱不释手。1981年1月，赵毅衡在《人民日报》上刊登了一篇书评，
这也是最早在国内推荐《狄公案》的文章，“我觉得中国大众都应该要读到这些故事。”但一篇书评显然是不够的。赵毅衡希望能把《狄公案》翻译成中文，“翻译我是不在行的
，但我撮合了我的两位朋友，最终完成了这个工作。”赵毅衡的两位朋友，就是陈来元（外交官，曾任驻纳米比亚大使）和胡明（社科院文学所专家，《文学评论》主编）。
为什么推荐这两位朋友？赵毅衡说，一定要用明清通俗小说的语言来翻译，才能真正表现出这本小说的味道，“当时陈来元是学外文的，胡明则是研究汉语言文学，他们一起
翻译，正好互补所缺，天作之合。”后来的事实也证明，陈来元和胡明译出的130万字的《狄公案》，最终成为翻译的定本，也是国内狄公案影视剧改编中对话的据本。
西方电影里还有洋狄仁杰
《狄公案》翻译成中文后，迅速在国内流传开来，“我们3个人当时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影响。”1980年后，国内出现了各种体裁的狄仁杰故事，电视剧、儿童连环画，
直到现在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而在西方，早在1969年，英国就拍摄了狄公案的电视剧，1974年，小说中的《庙崇案》被拍成了电影，“外国人扮成中国人，就像是戴了面具
表演一样，很滑稽。”赵毅衡说。
赵毅衡说，高罗佩之后，西方仍有不少人在写狄仁杰的故事，但都无法达到高罗佩当年的影响力。“高罗佩的《狄公案》的特点在于，他是用中文的手法在写英文，所以外国
人即使是看英文版的小说，也能看出中国的味道，对人物表面的动作和神态描写得非常好，却没有任何西方侦探小说中才有的心理描写。”
而在国内，则没有人用中文再来写狄仁杰的故事，“我只能说当时《狄公案》的翻译太出色了，所用的语言恰到好处，现在再叫人来写，就相当于让你重新写一部《水浒传》
，是写不出那种语言感觉的。”赵毅衡说。
在高罗佩的眼中，理想的狄仁杰应该是这样的：
既不是我们熟悉的正襟危坐的青天大人包公、施公的形象，也不是鬼鬼祟祟的私家侦探福尔摩斯的样子，他是二者的奇妙结合：幽默开朗，时有妙语；智慧机敏却不矫饰；清
廉刚正却不拘泥古板；喜欢女人却不失度；文武双全，紧要时还能挺剑格斗几个回合狄仁杰不摆出一副怨天尤人、唯我独醒的屈原做派，也没有欲挽狂澜于既倒的海瑞架势。
这种认识注定了狄仁杰将被一个西方人重新解读：一个融汇古、今、中、外的“绝版”狄仁杰。
有一种说法：西方人对中国的了解，在一定程度上应归功于汉学大师高罗佩对中国文化的传播。他的侦探小说《大唐狄公案》发行一百多万册，并被译成多种外文出版。甚至
荷兰贝尔纳亲王都亲自翻译其中的《黄金案》，把其译为西班牙文出版。高罗佩在中国文化、艺术、法律及社会等方面渊博的知识在这部小说中得到了充分体现。汉学家赵毅衡先
生也曾撰文指出，伯克莱加州大学法学院院长贝林教授研究中国法制史，就是从《大唐狄公案》入手的。
通过对狄仁杰的成功塑造，高罗佩不仅把中国文化介绍到西方，而且以自身的创作实践，完成了从公案小说到侦探小说的变革，以一种崭新的叙述方式向世界展示了中国文化
和历史的独特魅力，成功塑造了狄仁杰丰富而饱满的形象，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历史上的狄仁杰 举贤为国下启开元
狄仁杰（630年—700年），字怀英，唐代并州太原（今山西太原）狄村人。出生于一个官宦之家。执法刚正廉明，执法不阿，以身护法，甚至敢于犯颜直谏。力劝武则天立唐
嗣。有知人之明，也常以举贤为意，凡举之臣，皆为唐朝中兴之臣。先后举荐了张柬之、桓彦范、敬晖、窦怀贞、姚崇等数十位干练的官员，朝中政风为之一变，皆为中兴名臣。
有人对他说：“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仁杰回答：“举贤为国，非为私也”。
长寿元年（693年）正月，武承嗣勾结酷吏诬告狄仁杰等谋反，将他们逮捕下狱，狄仁杰立刻服了罪：“反是实！”仁杰拆被头帛书冤，置棉衣中，请狱吏转告家人去其棉，得
其冤状。仁杰子狄光远持书上告朝廷。武则天召狄仁杰等大臣面询：“承反何也？”狄仁杰答曰：“向若不承反，已死于鞭笞也。”又问：“何为做谢死表？”答曰：“臣无此表
。”武则天才弄清楚是伪造的。于是释放此案七人。狄仁杰以政治家的深谋远虑，劝说武则天顺应民心，还政于庐陵王李显。武则天听从了狄仁杰的意见，亲自迎接庐陵王李显回
宫，立为皇嗣，唐朝得以维系。狄仁杰病故，朝野凄恸，武则天哭泣着说“朝堂空也”。赠文昌右丞，谥文惠。唐中宗继位，追赠司空。唐睿宗又封之为梁国公。狄仁杰的一生在
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的武则天时代，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历史上的高罗佩 世界汉学界的怪杰
高罗佩素有“奇人”和“怪杰”之称。18岁起先后发表多篇研究中国文化的文章。对中国琴棋书画无不擅长，成就也更加令人仰慕。后来，他将其研究所得应用到小说创作里
。如在《湖滨案》（《狄公案》之一）一书里，他在故事情节中设了一盘棋局，其内密藏机关，解了残局，奇案方破。
高罗佩还是一位寥若晨星的语言大师和杰出的中国近体诗诗人。他学习语言文字有着非凡的天赋和惊人的毅力。除本国语文荷兰文外，他还精通英文、中文、日文、梵文、德
文、法文、印尼文、马来文、拉丁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古希腊文和阿拉伯文等14种语言文字。
作为一个西方人，他对中文的精通程度和运用能力更是令人叫绝。他不但能用白话文和文言文写出漂亮的文章，还擅长用中文写作律诗、绝句等近体诗词。他曾用中文为《狄
公案》的其中一本写了一首词牌为“临江仙”的开篇词，上下两阙分别是：运转鸿钧包万有，日星河岳胎鲜。人间万物本天然，恢恢天网秘，报应总无偏。在位古称民父母，才华
万口争传。古今多少圣和贤，稽天行大道，为世雪奇冤。
高罗佩是以认真、严肃的态度来写作《狄公案》的，书中所涉及的古代中国典狱、刑律大多有历史依据，不少司法问题符合《唐律疏义》等法典。此外，书中所写所画的故事
和插图，不少都有考证或出处。为使西方广大读者对该书有更好的了解，他对书中写到的诸如中国算盘、中药、宗教、行刑（如凌迟）、古乐器、阴阳八卦等西方人不太熟悉的东
西及有关故事的历史背景等，均在书后作了注释。
诚然，书中所写的一些内容和习俗与唐高宗、武后时代并不完全相符，但高罗佩认为，作为小说创作，这样做无可厚非，也并不影响它所具有的很高的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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